第二十八章
夜风呜咽,木楼的火势已经小了下去,只剩下焦黑的木基和小股的火焰,劈啪作响,空气中血腥气和烧焦味浑浊地搅拌在一起,仿佛是这浓烈黑暗一夜的余韵,久久不散。
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触,辅公祏眼神冷冽复杂,隐约还有那么一丝难测的忌惮,少年则是有些困倦的用手虚掩着嘴巴,脸上带着一丝惯常的微羞笑容。
时间回到中午。
辅公祏刚刚结束了一个早上的谋划,从忠义堂出来。风雨欲来的情势,让他没什么心情吃饭,转头来到隔壁看望昏迷中的杜伏威。
如果杜伏威能够醒来,那么凭借杜伏威的威望或许能让九龙和清风两寨不战而退。
可是,这一丝幻想很快破灭。
杜伏威躺在那里,纹丝不动,床头站着林淮安,正在往杜伏威的嘴里倒着什么。
房间里飘荡着一股子酒精和……蒜味?
辅公祏嗅了嗅鼻子,皱起眉头,快步走到床头,抓住林淮安的胳膊,厉声道:“你在给他喂什么?”
林淮安手中的碗差点翻倒,他不满道:“二寨主,你小心点,这是救命的药,我好不容易才做出这点来。”
“救命药?”
辅公祏抓过那口碗,看着碗底一层薄薄的金黄色液体。
他闻了闻,确定那股浓烈的蒜味是从碗里散发出来的,他冷哼道:“大蒜味这么重,是什么药?”
“大蒜素,我从大蒜中提取出来的。”
辅公祏眼角抽搐了几下,语气阴森:“林淮安,我虽然不懂医术,不过你想死的话尽管糊弄我,大蒜能治什么病?”
林淮安叹了口气,伸出两只手,握住辅公祏拿碗的手,轻轻拍了拍:“二寨主,您知道咱们医生……哦,郎中最怕的是什么病人?”
“什么病人?”
“我们不怕什么疑难杂症,最怕的就是不懂装懂的病人。”
“你……”
辅公祏额头青筋剧烈跳动。
“放心吧,二寨主,我把自己的小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,我知道杜大哥的病,关系着我的小命,所以,不会拿它开玩笑的。”林淮安接过辅公祏手里的碗,捏开杜伏威的嘴巴,继续往里滴。
“对了,杜大哥是怎么陷落在虞县的?”灌药的时候,林淮安不经意的问道。
“这是你该问的吗?”
“……”
良久的沉默。
林淮安将碗里的大蒜素全部倒进了杜伏威嘴里,他站起身,放下碗,用旁边干净的布抹了抹手。
“是不是被人卖了?”
寻常的语气,以至于辅公祏在短暂的时间内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,过了一会,他眼神陡然锋利如刀,一把掐住了林淮安的脖子。稍一用力,林淮安就觉得自己的颈骨咯咯作响,一口气吸不上来,眼前阵阵发黑。
不过即便是意识趋于模糊了,林淮安始终睁着眼睛,和辅公祏对视着,也不挣扎。
“你知道什么?”
辅公祏终于还是松开了林淮安的脖子,林淮安捂着自己脖子剧烈喘息着,过了一会,他才抬起头来:“二寨主,辅二爷,你这个习惯不好,我平生最讨厌别人掐我脖子了。”
看到辅公祏又有发作的迹象,林淮安摇头:“我什么都不知道,我猜的。”
“你糊弄我?”
“没什么好糊弄的,我在牢里碰到的杜大哥和雷哥,他是山寨首领,为什么只有两人被关在牢里,那肯定不是掠劫时被人抓了,否则人不会这么少,但是以杜大哥的谨慎和能力,谁能刚好在他落单的时候抓住他……这是一点,之后,你们来救人,为什么恰好会有武毅营骑兵在……听杜大哥说那是府城的精锐,可见,这是一个早就做好的局,等着你们入瓮,一举消灭你们所有人……当然这其中还是出了点意外,做局的人高估了衙役们的战斗力,让杜大哥跑掉了,能精准布局这一切的,我想只有杜大哥的身边人。”
林淮安平淡的声音在辅公祏的耳边响起,让辅公祏的眼眸收缩不止。
这少年竟然与他心中猜想的八九不离十。
其实这件事从头到尾发生以来,他心中便产生了疑窦,也做过不少推测,只是因为救出杜伏威之后,还没来得及提出来,杜伏威就倒下了,接下来,便是两大山寨来攻,逼得他不得不暂压下这件事,免得打草惊蛇。
可他推测出来的前提,是因为他是亲历者,对山寨的情况了若指掌。
林淮安只是一个牢中与杜大哥萍水相逢的少年,来到山寨后又被关在这里给杜伏威治疗,没有出去过,可他只凭着一点蛛丝马迹,就推测出了和他几乎相同的结果,这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正眼看待眼前的少年,之前让他治疗杜伏威,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而已。
“然后呢,你猜出这么多来,什么证据都没有,想说什么?”
“证据什么的……呵……”林淮安轻笑着摇头:“我哪里懂那么多,只是坐在这里无聊想的一些妄语而已,二寨主听听也就罢了。”
辅公祏拿过来一张椅子,放到林淮安面前:“坐。”
林淮安看了他一眼,慢慢坐下。
“既然你说是妄语,不凡多说一点,出你口,入我耳,不会让第三个人听到。”辅公祏道。
林淮安抬起两根手指,轻轻揉着太阳穴,沉吟了一会,忽的一笑:“好吧,既然二寨主想听,那我就随便说说,就当讲故事了。我觉得叛徒今天晚上就会有动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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